旧时对得刚好错得刚好
 
 

【喻黄】粼粼(end)

*450粉感谢

粼粼

by 陌殊

花城的夜是来得很矜持的。

喻文州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他很快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这时候清晨的天光才算是落到了眼皮上,雾濛濛的一片不够灼人,却像是露水化进某种血红的玉石里去。

黄少天衔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捣鼓了一会儿房间角落里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水狠狠吐干净,才嘀嘀咕咕地抱怨卫生间的水龙头居然是坏的,说起来镜子也一看就很久没有人擦,牙刷套装居然还要收费,哎哟这什么破酒店必须投诉投诉投诉话说公司不能看出差要报销住宿就这么不给面子吧这可是公务……

喻文州花了五分钟捞回漂浮在半空的意识,刚好赶上黄少天最后一个音收尾。空气里细微的震颤仿佛还没有完全消散,他睁开眼睛,自然地露出一个寻常早晨转醒之后那样的微笑。

 

年轻的时候是没有夜的。

学校后门的那条街上有的店会开到凌晨两三点,还不够的话就一群人打车去几站路外的城市广场——反正也不远。广场中心的商业区在午夜陷入黑黢黢的诡异静默,然而边上一圈都是做通宵生意的酒吧和KTV。学生会的节目一般不会出门high到那么晚,比较起来倒是在办公室通宵刷题做策划的时候不少,喻文州一开始只是跟着黄少天来过几次,到了地方颇有些束手束脚的不习惯。后来和他那一群朋友混熟了之后一切就自然起来,不管是包厢里鬼哭狼嚎的剪影还是角落里抱着电脑赶论文的喻文州,合谋着从时间长河里错出一截不合常理的人声鼎沸和灯火通明,荧光一片里总之朦朦胧胧都是年轻的因子,谁也笑话不了谁。

所以知道黄少天会做饭的时候喻文州还是吃了一惊的。毕竟他家境不差,人又活络聪明,明里暗里对他示好的女生也不少,平时给人更多的印象是会对着漂亮女生吹口哨的那一型,或多或少就总带着点“不居家”的味道。那天是学生会换届面试之后,按照惯例搞了个公寓日租。喻文州有事晚到了些,一进门就看见黄少天高高举着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愣了愣之后反应过来一开始部长就特别声明了可以带“家属”——黄少天人不在学生会,但是名气着实不小,追他的女生换来换去没见个消停,从前看他轻描淡写不甚在乎的样子,难道这次是定下来了?

环顾了一圈发现房间里果然还多了几个不熟悉的身影,但都没黄少天这么显眼,一屋子其他人干什么的都有,见他端菜出来都象征性地叫了几声好。叶修接收到喻文州的眼神询问,抬起下巴指了指他们部门新招进来的一个小学妹,转眼又马不停蹄地回过头去和方锐他们几个杀到一起,大概是什么新出的手游,这段日子玩的人不少,叶修看上去胜券在握,喻文州也不劳为他们费心。

顺着刚才叶修的指点看过去,那女生倒是机灵,笑了一下隔空自我介绍:“喻学长呀,我是宣传部新来的,叫我潇潇就好啦。”

趴在沙发上和叶修就“公平游戏”展开深入辩论的方锐不失时机地大摇其头:“喻学长的直系学妹居然被隔壁药学系的拐跑了,这换我也不能忍啊,让医学院以后的面子还往哪搁?哎你说是吧。”表情丰富语气夸张就算了,最后一句居然还是冲着黄少天说的。

看来自己还没到的间隙里这群人倒是都混熟了,喻文州也没理方锐,冲那个潇潇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自觉走进厨房去帮忙。再看黄少天,果然哪有半点生分的样子。

不多会儿主厨黄少天接受完客厅里人民群众的景仰,气势十足地回到厨房开火准备煎鱼片,手上忙活嘴里也不闲着,看来今天这一会儿就收听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原来喻学长不但是医学院大众男神,在学生会里也人气很高啊,我数数啊今天这一屋子姑娘里我看有几个对你有那么点……哎我说你怎么洗个青菜也那么慢你们平时上解剖课什么的你都是这么慢吞吞的吗那些shi体不会腐烂吗?”

喻文州冷静地指出:“解剖课用的样品都是经过严格防腐处理的。而且这屋子里脱单的那个明明是你。”

再环顾了一下砧板上犹如案发现场的鱼片和锅里已经在冒烟的油,喻文州决定避开跟黄少天讨论诸如“在厨房里应该谈论什么”这样的话题。

他和黄少天互相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但要说多熟悉却也没有。初中时候是隔壁班,到了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却搬家到了同个小区的前后楼,互相都听说过彼此的辉煌事迹——比如某位偏科严重的竞赛大神或者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的年级第一名保持者。平时两人见面也会打个招呼——得益于学校某次为了一个全国竞赛把理科单门成绩前五的学生都圈起来强行补了两周的课,在那二十天里来自全校的尖子生们都记住了黄少天的话唠,而喻文州作为黄少天被随机分配的不幸同桌,对于这一点的体会尤为独到而深刻。

直到高中毕业又好巧不巧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医学院和药学系就那么几个学号挂在末尾的混合寝偏偏轮到他们俩,从此两大风云人物之间终于产生了崭新的碰撞——

“你翘那么多课期末怎么办?”

“学生会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通宵的接着通宵,例会的接着例会。黄少天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群热络的朋友,喻文州也顺其自然地在某一天成了医学院民间盖章的大众男神。

青菜叶子浸在水里,水瓶座先生喻文州捋着菜梗上的脉络,突然微妙地有些不爽。

 

然而花城的夜当然是好的。后来喻文州无数次坐在傍晚的公交车上穿越这个城市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就像某一个瞬间车窗外灯火渐次亮起,昏黄的颜色隐在细密的树影里,视野随着车身掠过临街的小饭馆或是烧烤摊,羊蹄甲的紫色花瓣和清香气息一起随着夜风模糊成一团团的雾气,和热闹而繁琐的市井气息一起扑面而来。

所以虽然四处都通了地铁,可以的话,他还是比较喜欢坐公交车,从南到北穿越整个城市的人间烟火,好像就能回到某个不可言说的轻薄时代。

哪怕脚下的这座城市根本并非那个留存了他们诸多青春与记忆的地方。

黄少天后来很快就和那个潇潇分了手,喻文州那时候已经不太管学生会的事情,不过策划部和宣传部向来合作紧密,倒也是从后辈那里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反倒是同寝的黄少天对这件事不置一词。期末临近,平时再浪的学生也得收敛起来,一时间寝室里熬夜刷题写报告的景象相映成趣。喻文州还算克制,白天要照常上课的话夜里总不至于睡太晚,黄少天就完全放飞了,平日通宵积攒起来的熬夜技能点熠熠生辉,再加上交游颇广,找同班课友要来课件和重点,就继续在寝室颠倒黑白夜以继日。于是比起关心黄少天的感情生活,喻文州不得不首先关注起自己这个室友的肠胃健康:“少天,外卖里蔬菜本来就很少,就不要再把秋葵扔掉了。”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很有趣。他们出生在这座城市里,按部就班地念书升学,有过一些出格的回忆——然而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也是黄少天性格里的跳脱带来的必然,既然如此也就带上了某种顺理成章的味道,况且日常生活里更多的其实还是平凡好学生式的顺遂和普通人家的那种平淡安定,直到二十三岁以前,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天南海北,走过各种各样陌生的街景,遇见四海之内形形色色的人群,到头来怀念的居然是一年一年的台风和居民楼下烧烤摊的烟尘与香气。

令人惊奇的是他们曾在巷子深处的某间客房里缠绵地做爱。不止一次,鼻端萦绕着经济酒店那种千篇一律介于洁净与苍白之间的气息,听到黑暗里响动的水声和低低的喘息,好像一切也都是平淡而顺理成章的事情。其实虽然更深夜静,也没有必要特意压着声音,然而黄少天在这件事情上有种莫名的异常坚持,喻文州也就顺从了两人之间那点无言的默契。有时候事后他会打开窗户,一次午夜降下豪雨,整个城市的湿气和着清淡含混的花香扑进窗子里。黄少天仰面躺在床上,半张脸陷进被子,另外半张笼在床头灯昏沉的光线中央,额头还带着汗湿的痕迹,刘海一绺一绺的,闪烁着一层微亮的水光。

他开口,声音里有些半睡不醒时候的鼻音,叫他:“文州。”

 

那时候他们醒来的情形,仿佛也和现在别无二致。落在窗帘上的清淡天光,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趿拉着鞋跑来跑去,脚步踩在劣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喻文州坐在床沿上伸腿去够那双并不存在的球鞋,触到柔软的质感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他们已经是西装革履出入于光亮的玻璃幕墙之后的社会人。

就好像洗手间里的镜子其实光可鉴人,水龙头不出水只不过是开了烫伤保护,所谓收费的牙刷套装也是因为黄少天自己昨天一入住就悲催地弄丢了一只牙刷不得不去前台补一套洗漱用品……

然而终于是又见面了啊。世界顶级的医疗行业峰会落址港城,当初平行线般同行了十来年后为了各自的深造而平淡地分道扬镳的两个人踩着光芒的轨迹,再一次见证了一场重逢。

就好像很多年前的那天,黄少天从单元门口经过,一脸发现新大陆的神情:“文州文州你也搬来这里啦?对啊我家就在前面那一幢……”

而现在记忆里的少年迎着满窗晨光走过来,额发上带着几星洗脸时候没有来得及擦干的水渍,对他说:“文州。”

前夜海港的晚风咸湿柔软,揉碎了一船晚星化进彼岸粼粼晃动的波光里去。

Fin

11 May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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