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者得爱
by 陌殊
秋天结束的时候街口新开了一家花店。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下楼直走出了小区大门，再左拐走几步到十字路口。王杰希不记得那间店面以前是做什么的了，对一个普通宅男来说这个距离处于“步行太远开车太近，毫无吸引力不如家里蹲”的范畴。可能从前是个卖洋酒的，或者是家进口零食便利店，总之不如游戏好玩电影好看，又不提供外卖。倒是记得表妹楚云秀上次来做客的时候表示过那个铺子可能风水不好，回回路过都是不一样的门面，十天半个月能转手二十八次，翻新比翻书快。
楚云秀说这话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能只是随口闲聊。她来王杰希这里一般是蹭游戏手柄和新版光碟，兼之试验新的化妆品再让自己闲着也是闲着的表哥逐一观察评判。王杰希不差钱，早年炒股赚了一些，后来炒房又赚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投资把鸡蛋丢进不同的篮子，眼下该有的证都有，该有的卡也不缺，就只等着时不时拽拽手上的长线等下一条大鱼，日子过得随心所欲。
但这次楚云秀神神秘秘，就差把八卦写在脸上：“哥你真不知道？真没见过？你多久没下楼了？”
虽然语气鄙夷了点，但不愧是亲表妹。王杰希诚恳地回答：“最近荣耀有活动。”
“切。”楚云秀换了个话题，把手指戳过来给他看，“你觉得食指上的颜色好看，还是中指上的好看？”
表妹来去如风，但这次会面交换的话题在王杰希心里生了个根。
据说——据楚云秀说——新开的花店不同凡响，一开业就蹿成网红，络绎不绝的顾客分为三个类型：来买花的，来看店主的，借着买花来看店主的。
“花是好花。”楚云秀老神在在地评价，顺便张着手晾指甲，“据说是南方人，手巧，肤白，嗓音好，人面桃花相映红。”
王杰希嫌弃她乱用诗词：“这大冬天的北京哪来的桃花。”
“总之会是你喜欢的那一款就对了。”楚云秀讲求写意，不在乎这些小细节，“哥你年纪也不小了，爱情的桃花还不该开个三朵五朵的，等着过年被催婚？”
这个理由太过真实，王杰希被说服了。并且顺便萌生了那么一点点好奇的春心。
花店门面不大，刚好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埋在一片花团锦簇里，像陷进闹市的一颗结界。王杰希进店的时候触到了挂在门上的花环，时值隆冬，店里已经换上了北美冬青和槲寄生的装饰，红绿相间的圣诞氛围热烈又温情。
“欢迎光临。”
不是满大街每家店门前都能挂一个的批发电子音，出声的人站在柜台后面，拿个剪刀剪一枝凤尾竹，身边花影扶疏。王杰希想楚云秀说得没错，手巧，肤白，嗓音好，还带点南方人的软糯尾音。胸口不经意跳一下，像隔了千山万水对面相逢的一个休止符。
宅男先生面不改色：“我来买花，有什么推荐吗？”
喻文州笑：“先生要盆栽还是瓶插，或者包花束送人？如果是送人的话……”
“就插花吧，家里摆摆，一周换一次那种——？”王杰希平日不大注重生活质量，从来不搞这些小资产阶级情趣，其实心里没底，话说到最后就带了点轻微上扬的尾音，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搔谁的心窝。
“那刚好。”喻文州笑起来，“我们店里最近在推圣诞优惠活动，每周的鲜花订满两个月可以打折，还能免费送货上门。”
“不麻烦。”王杰希四处打量，确定整间店面里只有喻文州一个人，花花草草占地面积远大于活人，“我就住这边上，顺道下来就能取。”
“也可以。”喻文州手脚麻利，放下剪子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小卡片，伸手在上面盖个戳，“满十次还能送一束的，先生要是来取花别忘了带上这张卡。”
“成。”王杰希乐滋滋付了订金，接过卡片仔细端详，名片大小的卡纸背面横平竖直地画了十个方格，现在第一个格子里已经戳上了一条蓝色小鱼，摆摆尾巴笑吟吟，看上去倒是比店主本人更活泼些。王杰希把卡片翻过来，正面却是简洁商务ppt风，不知道是随手扒了哪个广告模板，右下角店主亲笔签名“喻文州”，圆圆的字体，下面画条波浪线打个圈，王杰希在立刻在心里收回刚才对小鱼印章的评价，觉得还是店主本人可爱本爱，十条小鱼也不及。
第一周王杰希现场捧了束洋甘菊回家。他对插什么花不大关心，全权交给喻文州负责，美其名曰这样还能多点惊喜。喻文州笑说是这样没错，转身挑挑拣拣，不一会儿就扎好一束，说既然是自己家里插花就不加包装纸了，回去找个花瓶摆起来，记得勤换水，最好往里加点柠檬汁。
“洋甘菊是古埃及人献给太阳的花，温暖明媚，适合冬天。”喻文州站在门口送王杰希远去，“祝您拥有一周的好心情。”
王杰希捧着阳光灿烂的花束往回走，觉得自己现在就有了一周的好心情。
荣耀圣诞嘉年华盛况空前，提前半个月开始预热。王杰希回家找个玻璃瓶把花供起来，左看右看放到窗边，跟电脑显示器和右手边喝了一半的可乐相映成趣，一抬眼就能看到，于是满意地坐下重新打开电脑。线上人声鼎沸，满屏穿梭的NPC络绎不绝，魔道学者翻身骑上扫把，轰轰烈烈投身伟大事业。
一晃七天过去，王杰希大号小号的仓库已经提前丰收，装备栏盆满钵满。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才想到该下楼添点饮料再顺手捎走桌角的外卖盒。
随便揪下沙发背上的大衣勾着塑料袋要开门时看见电脑桌一角露出些败势的洋甘菊，才恍然想到光阴如流水一转眼已经是约定上门取花的日子。王杰希踌躇一下，回房间打开衣柜重新挑了件风衣，再提起油腻腻外卖盒的时候手指不动声色离身体远了三寸。
喻文州还穿着第一次见面时那件淡蓝色的围裙，这次是在给走道上的鲜切花洒水，见他进门笑吟吟打招呼：“午安杰希，来取花吗？”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王杰希诧异。
“没这点本事怎么做个合格北漂开店养家。”喻文州挤挤眼睛，不等王杰希再问就笑着解释，“上次你扫码付钱的时候后台显示的名字，喏。”
说着王杰希已经又自觉点下确认支付，收款提示音欢快地响起来，喻文州翻转手机屏幕递给王杰希看，果然屏幕上很不走心地打码显示了“*杰希，交易成功”，附带王杰希同样很不走心的魔道学者系统脸头像。
“唔。”王杰希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暴露了自己大龄游戏宅的不良形象。那边喻文州捧出一束饱满的向日葵来：“最近连绵阴雨，向日葵可以增加生气——我上次就想问了，杰希也玩荣耀？”
“第一区的老玩家了。”王杰希破罐子破摔，“加个好友？”
于是当晚顶着“王不留行”ID的魔道学者边上多了一个银发黑袍的术士，王杰希盯着那“索克萨尔”的字样看了半天，觉得论中二双方大概半斤八两，稍稍挽回了一些破碎的自尊心。
“原来你就是王不留行。”喻文州开着语音感叹，“真羡慕你们这些有手速的疯子。”
王杰希这几天没少上系统公告，这会儿和喻文州配合默契，杀人越货手到擒来：“你也不差。”
“不敢不敢，都是杰希大神带飞。”术士头顶弹出一个“^-^”的文字泡，配合着魔道学者的星星牌精准地放出一个六星光牢，然后就见王杰希上前一顿猛揍，对面小队身上的活动道具掉了满地。
有了游戏搭子这一层身份，王杰希和花店小老板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起来，正值圣诞活动如火如荼，组队刷活动成了晚间必修课。不过喻文州似乎挺注重养生，一过十一点必然打招呼要下线，还一本正经地叮嘱王杰希也要早点睡。王杰希欢欢喜喜清点战利品，觉得两人组队效率提高不少，确实应该削减一下在线时间充实现实生活。
于是第三周王杰希提着一小罐曲奇上了喻文州的门，喻文州正在接待几个来买花的姑娘，温声细语耐心可亲。花店里开了暖气，王杰希拎着自己威逼利诱向楚云秀学了一个星期才烤出的一小罐曲奇，觉得有点热。
“早就听说有不少顾客是上门借着买花来看店主的，果然名不虚传。”王杰希等喻文州送走了那几个欢欢喜喜的女孩子，才起身把曲奇放到柜台上，“圣诞快乐。”
“是给我的吗？”喻文州看起来有些惊喜，伸手拈了一块来吃，“刚好这周的插花也是圣诞主题，你等等我进去拿。”
王杰希突然又松下一口气，明明几周来和喻文州关系的进展稳定又友好，心里不明不白的思绪来无影去无踪，还没来得及理出个头绪。这时候喻文州捧着一束红红绿绿的东西出来：“一品红配圆叶尤加利，代表恩赐和新生——圣诞快乐。”
喻文州的脸藏在花束后面，王杰希想起楚云秀那天讲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没错，是桃花。
“有没有代表爱情的插花？”
当天晚上圣诞活动进入尾声，王杰希看着屏幕上大片大片的圣诞色从显示屏里延伸到桌角新换的花束，一边随手杀小怪一边和身边的术士闲聊。
“有很多，杰希想要什么样的？”术士配合着魔道学者放束缚术，系统脸波澜不惊，技能出手保质保量的稳准狠。
“嗯……”王杰希三下五除二扫清小怪，窗口化游戏切出QQ（据说这年头只有大龄二次元才用QQ，他俩就这么加上了好友似乎顺理成章根本没有哪里不对），发现一个小火苗已经在头像边停了不少时日，只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明天圣诞节，打烊之后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很多时候脑回路这个东西，说不清电光石火间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这是王杰希遇见喻文州之后的第二次破罐子破摔，游戏情缘做不得真，还是聊天工具看似靠谱。
当天下线之后王杰希抱着手机查了半天，目光最终停在一束芬德拉玫瑰上，又觉得来日方长，或许哪天可以下厨给喻文州做一份西兰花。
Fin
*芬德拉玫瑰：只对你一人钟情
*题目是那个玫瑰花品牌的广告语：信者得爱，爱是唯一
圣诞快乐~评论里抽一个人送王杰希Q版比心立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