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黑之前他们出了山，视线豁然开朗，面前唯一的公路笔直地通向未可知的远方。

“前面应该是一个镇子，如果运气好，路边的加油站应该还有存货。”喻文州轻声说。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任何与“消费”有关的字眼，其实想也知道，这种时候没有人还会守着加油站做生意，说不定他们这一条路开到底，也见不到一个活人。

天色阴沉下来，却不是要下雨的那种湿润颜色，末日临近带来的气候改变鲜明地反映在身遭每一处事物上，若是在以前，这个季节走在山里应该能闻到腊梅花冷冽的香气，现在却只有灰蒙蒙的寒风，刀子一样割在车窗上。远离了城市穹顶下按时收费的人造芬多精，再没有任何地方会让人能够回想起森林。

路灯是早就不亮了，玻璃罩子碎了几盏，玻璃的断口尖锐地发着光。好在预想中的加油站并没有出现得太晚，喻文州下了车，直接去寻后院备用的油桶，不一会儿拎着粗长的管道出来，手背上占了一块不知是什么的黑色痕迹，脸色却是欣慰的。“还好，能用。”他说。

黄少天跳下车去帮忙，刚迈出一只脚就感觉到不对劲——边上有人。几乎是凭直觉地一个翻滚，抬起头果然看见明晃晃的刀刃擦着刚才车门的位置划过去，见一击不中，那个人又上前一步，再次逼了过来。

“我去我去，什么情况。”喻文州还在车厢的另一侧给车加油，黄少天一面跳开，一面忍不住嚷嚷起来，“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怎么一上来就动手啊，这都末日了怎么还……嘶，我说你别——”

喻文州抬起头来的时候黄少天已经一个飞扑和那个男人滚在了一起，匕首在咫尺之遥被磕在地上，丁零当啷地弹跳了几下滚到一边，黄少天的衣摆沾上地面的灰尘，留下几道深灰色的印痕，被压制在他身下的男人犹自不甘地挣动着，眉目间汇聚了可怖的戾气。

“这位先生？”喻文州盖上油箱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些，“有什么难处吗，如果是要去发射基地，我们可以载你。”

“末日？末日他妈杀的就是你们！”见一时挣不开，男人干脆放声咒骂起来，“发射基地，好得很，一个个都要跑了，留下老子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在这等死。说什么一生一世，结果呢，骗了老子的船票就跟那小白脸私奔。是啊，反正都末日了，早点送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上路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拉个陪葬的，黄泉路上好聊天！”

“你说什么？”喻文州皱皱眉，听着男子的口气，倒像是个被人负了心骗了船票的可怜人，然而锋利的匕首还在脚边，如果不是刚才黄少天当机立断，这时候倒在地上的说不定就是他。

那个中年男子似乎并没有听见喻文州的话，只兀自叫喊着，表情扭曲状若疯狂：“反正这都末日了，杀个把人也不犯法，老子活了一辈子还没杀过人，就当是长长见识！”说着趁黄少天一个不注意，一翻身挣脱出来就又去抢拾滚落在地上的匕首。

喻文州见状迅速一脚踹开匕首，就着男人冲撞过来的姿势绊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扯，末了毫不客气地在他后颈砍了一掌，中年男子才刚挣脱束缚，又立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黄少天打了个滚爬起来，就见喻文州放下那个人，拉开车门做坐进了驾驶室。

“看不出来还挺狠。”黄少天绕道另一边扣好安全带，也不知道是在说那个男人还是说喻文州。这是他在四个小时之内第二次刷新对喻文州的认知，刚才那一手，如果没有对时机的精准把控和毫不迟疑的出手，是做不到那么干脆利落的。

“我不那么做，躺在那里的就可能是我们中的一个。”喻文州发动车子，表情淡漠，“他说得对，早晚都一样。”

“……也是个可怜人。”黄少天难得地没有长篇大论，左顾右盼了一番，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喻文州的尾音沉沉地坠下去，黄少天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驾驶座上的人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下来。

最后他们到达那个预想中的镇子时已经是深夜，天空黑压压地笼罩下来，眼前的景色和想象中一样荒凉残败。没有人烟也就谈不上什么青旅还是民宿，两人随便挑了一间看上去还能住的房子走进去，手电灯的亮光把眼前的房间照亮一个角落，墙皮的颜色还没有黯淡，留在门边的餐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手电也要省着用。”喻文州环顾一圈之后就关了电源，这是间一进三间的民房，不算大，唯一的好处是能一眼看透，喻文州想了想又出门发动了车子，直接开到堂屋里，然后关门落锁。好在就算是末日前夜也还有月亮这种尽忠职守的存在，关了灯之后有一层薄薄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一张床。”黄少天走进厢房之后说了个陈述句，他的本意是想着自己是没有关系，但是看喻文州那样子不难想象之前也是个生活水平线高出他不少的人，不知对一个跟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会不会感到不舒服，不想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还没等那句“要不我睡地上吧”说出口，喻文州已经掀开了被子：“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好吧，只有一床被子。黄少天认命地走到床的另一侧，背对着喻文州躺下来。有一床被子已经不错了。

半夜的时候黄少天醒过来，听到喻文州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很想翻身下床抽一支烟。

TBC

*服了我自己……为什么还在走剧情，我的初衷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