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对得刚好错得刚好
 
 

【王喻】惊蛰(end)

*节气系列之惊蛰,本系列上一篇走 王喻·立春·更生

*可能我今年的状态就是在不断复健吧Orz要做个好好学习的乖宝宝


惊蛰

by陌殊


“你们G市人可真是……”王杰希的手指落在一本书上,停了停,却没有把它取下来。喻文州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视线的尽头是一本诗集,客人轻轻点了点书脊上仿宋体的小字,眼里含着某种蕴藉的笑意。

花城出版社。

喻文州其实并不算是一个爱读诗的人,只是这年头成群结队出门自由行的小年轻们或多或少都爱文艺,于是他也不能免俗地跟着隔三岔五去书店挑挑书,回来充实自家的书架——置物架上的香具,餐柜里的咖啡,茶几上一天一换的插花,再加上精心挑选的挂画和墙纸,喻老板为了自己这间藏在小巷子里的民宿也算是尽心尽力。

只是这回的客人看来也不是个爱读诗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本据说在上个世纪就风靡校园男默女泪的诗集,除了对这家G市出版社的名字做了个评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百叶窗外清晰的雨声连绵不绝,很显然他今天下午的行程是要泡汤了。喻文州上午还在天台上领着一群伙计开荒种树架秋千,下午就落得和这么一个顶着风雨狼狈入住的客人两两相对。

“你们这里太难找了。”客人跟着喻文州特别定制的地图绕过七拐八弯的小巷子再打开三道密码锁,早已淋得浑身湿透,不等放下行李就和听见动静下楼来的喻老板抱怨起来。

喻文州委屈,我不是给你画地图了吗,是你自己不带伞的呀。

“G市春天确实挺多雨的,平时这个时间也不怎么有客人来。”喻老板耐心微笑,“洗手间在楼上,储物间有雨伞,厨房里所有东西都可以随便用,我一会儿就走,出门记得上锁。”

“下雨呢,等雨停了再走吧。”客人擦了把脸出来,湿透的头发被揉得像一堆乱草,喻文州这才发现除了爽利的北方口音,这位独身前来的住客还有个明显的特征——

这个人的眼睛,好像不一样大……?

不过其实长得也还挺好看的嘛。

 

于是被一场大雨困住的背包客和半推半就假装被雨水留住的房东一起坐在了客厅里。喻文州征得客人同意之后点了一支线香,细白的烟气在潮湿的空气里娉娉婷婷,袅娜生姿。

对方是个医生——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曾经是一个医生”,最近刚刚离职,想要趁着去新岗位报到前出门转转。

“平时忙着上班,一周恨不得有八天随时待命,现在得了空,刚好换个心情放松一下。”

客人随意抻了抻身子,把自己更舒适地嵌进那个长得像是个米袋子的懒人沙发里。他的头发差不多半干了,这一动作,几缕发尾扫过就在脖颈后面的窗台,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几朵红色的木棉花扑簌簌滚落下来,隔着窗扇擦过他的肌肤。

医生的生活里总是有很多故事的,何况喻文州是个挺会聊天的人。

“真巧,我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是报社的记者,就有做过医院的采访,那件事当时影响还挺大的。”喻文州伸手掰了个香蕉,上午忙着干活,他还没吃午饭呢,“你吃吗?”

“不了。”王杰希对香蕉的兴趣显然没有比对他刚才那句话大,医生这份工作比起别的职业,总显得有些有些专业又高冷的味道,平日里接触的多是同行,日子久了仿佛与其他人群都格格不入起来。王杰希知道自己以前所在的医院里有不少同行成夫妻的佳话,连小护士小医生相亲也懒得往外找,其实不是外边找不到好的,就是觉得麻烦,沟通起来又总觉得不在一条线,干脆图省事。

喻文州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这么算的话毕业应该也没有几年,王杰希迅速在脑海里搜寻着“几年前”“影响大”“医疗新闻”的关键词——不过近几年医患关系日趋紧张,新闻也多,真要想起来符合条件的居然也还不少。

王杰希突然就有些泄气了,旁人对行业一知半解,媒体写起新闻来又总往吸引眼球的方向抓,这一路回想,大多竟是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半真半假的。要是换了他们医院普外的那个黄少天,说不定还会拿出来当做笑话说一说,至于他自己,向来对此是保持沉默的。

然而喻文州读懂了他那一瞬隐隐含着期待的表情,已经三两口解决了那个香蕉:“你应该知道的,大概两三年前的新闻了,一个小女孩的事情,我跟着当时带我的师傅跟了全程。”

王杰希把心放下一半又揪起来,喻文州一提他就知道是什么事了,谢天谢地不是什么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人命纠纷,却也没让人好受到哪里去。

再生障碍性贫血,并发败血症和炎症,故事说穿了就是这么一个差不多得了绝症的小姑娘,在住院期间给父母写信的事情。“我希望爸爸妈妈能一年拆一封信,一直拆很久,就好像我还在的时候和他们说话那样。”小女孩的这句话当时经各大媒体的转载,着实感动了一大批人,喻文州记性好,想来文字功底也不差,三年前的事情经他娓娓说来,竟生生又道出几分跌宕起伏的感染力。

“你是在B市读的大学?”叙述里的旧事收束到了尾声,王杰希却问出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来。

“是啊。”喻文州抬头看他,“怎么了?”

王杰希却回到了那个未完的话题,给故事添上了最后一笔结局:“最后那个小姑娘还是死了。”

“是啊。”喻文州轻轻叹了口气,显然他知道这个并不算完美的结局,“全国各地捐款凑足了费用,最后的手术却还是失败了。”

茶几一角的线香已经快燃尽了,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雨却还没有停。

喻文州几乎就要开口说些别的话题,却听见面前男人低沉的声音:“……她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当时我是我毕业第二年,还是规培期间,在各科室轮转,那次的主治当然不是我,不过她确实是我第一个从头跟到尾亲身参与诊疗的病人。”

王杰希看到喻文州的眼神,笑了笑:“没什么,后来就习惯了。”

像是为了配合这句话,他换了个姿势:“这个新闻被报道出来之后反响很大,但是对我们来说,这其实也算得上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喻文州看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又很快放开来:“有时候‘无能为力’是一种必须被接受的理由,虽然我还是希望这样的时候能够少一些。

“我后来在儿科工作,每次看到那些小朋友,我都会想起我的第一个病人。

“我希望他们至少,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走得久一些,过得开心一些。”

 

“可是你……”喻文州想起他的这位房客刚刚离职,这实在与他说出这些话时候的语气不甚相合。医生这个职业其实是限定性非常大的,大一的时候一步踏进医学院的门槛,可能这一辈子就要和手术刀白大褂长相厮守,医生离开了医院,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举步维艰。

王杰希倒是很坦然地回答了他没有说完的问题:“医院出了点事,好在我们是大学附属单位,上面考虑之后让我转了教职,过两天开学就去系所报到。”

线香已经燃尽了,灰白色的香灰断下来,落在事先垫好的白纸上。

“雨快停了。”喻文州站起身来,“不管怎么样,祝你在G市过得愉快。”

“那你呢,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放弃B市的职业。”王杰希的声音冷不防追在他身后,溶进开门时扑面而来的,潮湿的风里。

三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他们也许就已经有过无数次对面不识的相遇。王杰希说的那所大学他知道,冬天时大雪落下来,白茫茫一片也曾压在喻文州的窗台上,站在那栋宿舍楼的走廊里,能看见尽头黑板上贴着翻飞的纸张,在夕阳里旧成脆薄的金黄。

喻文州回过头,温和地笑了:“大概是为了在这里,再一次遇见你吧。”

远处春雷滚过,雨停之后,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木棉花。


Fin

12 Mar 2017
 
评论(4)
 
热度(51)
© 陌小殊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