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喻文州返程回东京的那天王杰希又去送了一次，首都国际机场人来人往，他没有提前知会，喻文州混在代表团的一大群人里，险些没看见站在安检通道边上的王杰希。

“你怎么来了？”换了登机牌才发现手机上闪烁的短信提示，喻文州跟身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拖着行李走到一边张望，目光转了四转，才捕捉到王杰希那双标志性的大小眼儿，“也不打个电话。”随手划掉短信界面，哪怕明知道问也白问，以王杰希那种多年如一日不走寻常路的特异思维回路不约自来简直太正常，他还是有些没脾气地选择了这么一个正统到不能再平淡的开场白。

“五年前没能赶上，今天可算是补全了。”王杰希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手拿着手机看短信，一手还提着个大包，见喻文州来了，一股脑儿地把包连着提袋塞到他手上，“带着回日本。”

“这是什么？”喻文州有些诧异，王杰希这临别赠礼送得有点天外飞仙，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又太过理所当然，反倒拉出三分诡异的微妙。看这一包鼓鼓囊囊的，也不像是什么纪念品——何况王杰希还会给他送纪念品？饶是喻文州，一时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想到微草那飞扬的“WC”标识，下意识地就觉得背后一凉。

要是王杰希，这就太有可能了。

“山楂糖，驴打滚儿，茯苓夹饼，手撕烤鸭，稻香村的果脯，还有糖火烧和焦圈儿。”王杰希背书似的面无表情，脱口报出一长串名词，不知道还以为是说快板的。

喻文州总算是明白了，得，这是还记着芒果冰沙的气呢。

“到了之后回个消息。”王杰希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说，好像该记着当时尴尬的不是他反而是喻文州，此刻自然而然地选择性忽略了他们之间分分合合那点事，仿佛真的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或是小聚又别离的挚友，从“追你”的言语宣示到行动上毫无芥蒂的关怀，两者间宽广的鸿沟就像不存在。

对付喻文州，就得这样出其不意的直白。王杰希显然深谙其中道理，这时候“若无其事”的水平已经到了某种境界。要是给他留上点整理思路的机会打起太极，分分钟被绕进去的可就是自己了。

“好。”也得亏是喻文州，这一套连招下来还能维持着反应，顺水推舟地就把东西接过了手，脸上那点笑意也在方才短暂地一怔之后就又不动声色地浮起来，“王总费心了。”

“对了，保温杯里面还有今天早晨的豆汁儿，早点喝了不然容易坏。”

……这是找茬吧？

正统南方人喻文州难以言喻地看了看手上的提袋，一时间有种拧开保温杯盖泼王杰希一脸的冲动。

“好的……知道了。”

叶修之后，多久不见这么不要脸的行为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叹，可叹。

然而在王杰希场面自然是另一番光景。喻文州先前回得客气，他也不见失落，毕竟这是在他预设范围内的情况，刚才那样的套路用一时还行，要想就此就把喻文州蒙进去，反倒是不合常理强人所难了。能最后占那一句便宜，已经是圆满完成计划，值够满面春风。之后两人又寒暄几句，喻文州指指代表团的大部队，示意自己该跟上安检了，王杰希也不多留：“一路平安。”

“借你吉言。”喻文州回话时眉眼里已经又带上惯常的笑，眼角弯起来，透出点别样的韵味。

王杰希看着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自己才塞给他的手提袋，直到那人的身影就这么过了安检门消失在视线里，脸上还维持着不自觉的笑意。

晴空一碧，万里无云，连视线里残留的背影都是好的，像寒山上一棵孤绝的松，却也随着脚步将枝叶盛放进了日光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