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黑道pa
桃花街
by 陌殊
王杰希第一次见到喻文州的时候感到了一点小小的出乎意料。
是眉眼温润的青年，悬着两条腿坐在街边的护栏上，一只手勾着电线杆，于是连带整个身子也顺理成章地微微倾斜着靠了过去——再一抬眉毛，姿态里那一分若有若无的亲昵就撩到了初出茅庐的王警官身上。
“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在这吗？”
毫无意义的对话。
桃源街这一带都是喻文州的势力范围，人家乐意在自己的地盘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既不扰民也不犯法，王警官就算把一双大小眼瞪得换个个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听说王警官想见我，我就来了。”喻文州倒是大大方方，坦诚得很，说话间一双桃花眼毫不客气地把王杰希从上到下扫了个遍，“我和照片上像吗？”
不太像。本人要更好看一些。王警官脑内不着边际地跑着马灯。交到警署备案的都是大头证件照，白底免冠，规规矩矩露出正脸，喻文州在照片上穿了件带蕾丝领口的黑衬衫，再一裁切就只剩下一缕花边露在外面，连锁骨都看不见……王杰希及时制止了思绪继续向外发散，把目光落回面前的人身上。
——桃源街是G城最大的夜市所在地，喻文州在这里主事很多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没出过什么乱子，也从没对警方有过什么出格的示好，大有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可单就这么多年来这个夜市都存在得安安稳稳，喻文州这个话事人就不可小觑。
“夜市是下等人的百货商城。”*见王杰希不说话，喻文州回头看了一眼。下午五点多，街道上刚刚开始支起各色摊位，王杰希看到几个算命摸骨看手相的招牌，再往里还有拉电线连卡拉OK的，卖奶茶烧烤的，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廉价货品，从五金到服饰一应俱全。耳边喻文州的声音还在继续：“……是游乐场，社交圈，家庭悲欢离合的活剧场——桃源街是一片乐土，只是怕让王sir见笑了。”
“喻先生倒是很会说话。”
“王警官来找我，不就是为了与我说话么？”喻文州从护栏上跳下来，“王sir是第一次来夜市吧？那我少不得就只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了。”
喻文州是本地人，此时刻意的咬字拖长了尾音，扯出一点纠缠不清的绵软味道。他转身往街市里走，右手背到身后摆了个隐秘的手势：“还望警官……高抬贵手，合作愉快。”
王杰希确实是对喻文州存了好奇的。
他初来乍到，只从警署纷纷扬扬的文件和大大小小的传闻里听过“喻文州”，可这位“蓝雨”的新任主事过分低调，除了传说里半真半假的上位故事和雷厉风行的治事手段，就只剩下文件夹里那一张两寸照片。照片上的青年注视着镜头微微牵起唇角，一双桃花眼和桃源街的名字倒很是相配。
G城的地下势力大多集中在城西一带，近年来喻文州合纵连横，蓝雨渐渐地俨然成为这一地区的领头人。警方和他们心照不宣地默契到如今，两股势力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泾渭分明，谁也插手不了对方——倒不如说喻文州他们只是不愿意和警方交锋，警署方面却是对对方严密的防备无从下手，如此一来二去，无形之中便落了下风。王杰希初听这些只觉得诧异，他虽说资历不深，却也辗转几个警区跟过几个大案，直到今天到了桃源街见了喻文州，才仿佛明白了这背后的几分道理。
现下喻文州正在熟门熟路地点菜，烤扇贝，鱼杂羹，豉汁蒸蛏子。油布支起的屋顶后方就是厨房，举着锅铲的大叔从帘子后面探出头：“进店来坐啊，里面有风扇！”
直到餐具用开水烫过两道，茶水倒在杯子里，菜肴端到面前，王杰希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束手束脚。刚刚喻文州带着他穿过夜市，白天空旷的街道在夜幕降临之后被连绵的摊位占领殆尽，形形色色的“时钟旅店”在暮色里亮起霓虹灯牌——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种地方的这类宾馆是用来做什么的。可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小女孩趴在门板背后写作业，母亲站在货柜上卖力地吆喝，一个店面用木板隔成两间，沉默的父亲蹲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拨弄着扩音器纠缠的电线。
“这家的海鲜不错。”喻文州自己夹了一筷子，示意王杰希，“不要客气，我请。”
灯火迷离，觥筹交错，油布搭的屋顶在风里哗哗作响，夜晚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卖佛经的和卖毛片的煮成一锅欢欢喜喜共沉沦。巷口灯牌下站着穿苹果绿连衣裙的女人。月黑风高杀人夜。
王杰希咬了一口虾仁，喻文州没骗人，还真挺好吃。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桃源街。”饭后喻文州果然掏出钱包付了账，一叠纸币面额从大到小排得整整齐齐，递出去时还贴心地给算好了零头，一点都不像个黑道大佬，“饭都吃了，还没问问王警官怎么称呼？”
王杰希在心里冷笑，这个喻文州看着温温和和好相与，却是个热爱带着人兜圈子的主，节奏大师一等一。能早早摸透警署人员调动的底还能自在地站在街口跟他打招呼，怕是自己的名字早就被记在小本本上开会研究了一百遍，这会儿饭都吃完了却开始要互通姓名？
“姓王，叫杰希。”
没在怕的。看你还能兜到哪里去。
喻文州果然也没问这杰是哪个杰希是哪个希，只是点了点头：“好名字。”
“你可一点都不像是蓝雨的掌事。”王杰希顺手买了两串烤香肠，觉得再这么转下去可能得跟喻文州逛到夜市散场。
“系呀，我的理想是做画家，开展览。”
喻文州分走一根签子，从最上面开始吹气：“杰希也不像警官啊，你们上面不管管你和我吃饭逛街分香肠？时间还早，要去看电影吗？”
……听着怎么哪里不对。
“那你想同我说什么呢。西街的事不是蓝雨干的。”喻文州细嚼慢咽，“我已经让郑轩去处理了，少天最近忙着拍广告，走不开身。”
话音刚落边上的铺子里就开始播黄少天的CD，劣质的屏幕显像不怎么清晰，歌声倒是和最近传遍大街小巷的新歌别无二致。
“我们送的。”喻文州笑笑，“少天唱得还不错吧？”
想到蓝雨还有黄少天这么一个副手，喻文州刚刚说想要开画展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我有在提醒他啦，唱歌呢只是爱好，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这不是最近实在忙么。我们蓝雨一直都很鼓励下属全面发展，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
“桃源街有自己的规矩，但这规矩不是我定的。也不是蓝雨定的。”喻文州挨着王杰希，试图跟他勾肩搭背，被王杰希错了几步让开了，也不见脸色有什么变化，“王警官和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一样，是习惯了空调和电梯的人，但是在这里，在桃源街，店里有风扇就是招揽客人的理由了。
“夜市分文武，卖货像打仗。你当大家不知道这里都是什么货色么，可有人卖就有人买，有人做就得有人管。这就是桃源街的规矩。”
喻文州随手把签子丢进垃圾箱的时候一条街刚刚好走到头，他转过身：“我知道王警官在想什么，但人有千百种活法，他们，我，你，蓝雨，都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王杰希想，自己也曾经想过要做科学家宇航员的。
好在做警员也挺好。能在这里看见桃源街的未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分别的时候喻文州说要送王杰希一点见面礼。
“杰希信手相么？”对方指尖的触感在掌心划过，不是很软，但指甲齐整，轻重得当。王杰希想起这确实是握过枪的手，哪怕对方说自己的梦想是开个画展。
“不太信。”他收回了手，“不过我很好奇，喻先生亲自为我看相，算出了点什么？”
喻文州又笑了，王杰希觉得今晚看见这个笑容的次数有点多——“我看到，我们合作愉快，来日方长。”
fin.
*源自陈雪，记不得原句了，意思差不多
*王杰希对文州感兴趣，其实文州也注意他很久啦，不然就不会特地跑来跟一个小警员扯闲天了